第十四章12月8日(四)-《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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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西海高兴的答应着,“没问题。”眼前站着一个一眼看上去就很机灵的印度人。

    干活的时候,赵西海做完了准备工作,连说带比划告诉阿布,落煤斗安装的位置。赵西海用对讲机指挥开卷扬机开始起吊,并叮嘱阿布,“一定看好不要把落煤斗卡在哪里。”

    “卷扬机怎么不动了?”赵西海问。

    “好像是停电了。”那边开卷扬机的人回答,“也许是昨天下雨的缘故,电源断电了。”

    “来电直接起动,我们已经绑扎好了。”赵西海分析,联系好电工,电工来了再修好卷扬机,没半个钟头是不能的。这个机会刚好给家里打电话问问饲料厂收苞米的事儿。

    “拿着样品给人家看过了,人家说,别说是贱卖即使白送给人家也不能要。做饲料的粮食都是好粮食”那边传过是女人的声音,赵西海的媳妇,雅梅。

    “糊弄鬼去吧,一群唯利是图的骗子,谁不知他们的猫腻。奶奶的!让他们想好事做梦去吧,我宁可垫在猪圈里沤肥也不会白送给那帮得便宜卖乖的家伙。”电话里赵西海愤愤地骂着,他的情绪已经坏到极点,恨不得论起拳头在钢柱击出血来。

    万万没想到在他气愤已极的时候事故发生了。

    赵西海跟他媳妇雅梅刚刚打通电话,操作卷扬机的人重新送上电源直接启动了卷扬机。开卷扬的人检查了线路,淋雨造成了短路,断开的刀闸再一次合上去一切恢复正常。

    “滚旁边去!你哇啦哇啦的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满嘴印度话的阿布语速非常的快,他看到吊着落煤斗的卷扬机已经开始启动,赵西海却在打电话,意识到事情严重性赶快跑过来提醒赵西海。赵西海满脑子装的是家里一万二千块钱的苞米就这样白白的霉烂了。

    “你怎么不在那里看着起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赵西海知道用语言无法跟阿布沟通,嘴里一边使劲的喊着,拿着手机的右手一边使劲做着手势。那架势如果阿布不听他的指挥,说不准他的巴掌会抽在他的脸上。如果没有他的命令阿布已经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即使出现钢丝绳断裂也丝毫不会给阿布带来伤害。阿布正是听从了赵西海的话,才出现了让人最不愿看到的结果。阿布的提醒,倒使赵西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切都晚了,关掉了电话。再也不敢朝着阿布倒下去的方向迈进一步,阿布被砸到了,流出很多的血,他知道,他站在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

    事情的经过只有他跟受伤的阿布才是最清楚的,一定意义上说,阿布受伤他有直接责任。即使行为里没有一点故意要致他伤害的意图,不能逃脱间接伤害的罪责。北星公司不是不想把事情弄明白。只要不是个人蓄意行为造成的,为了工程建设,无论怎样澄清事实,北星都要为受伤的印度人承担全部责任。再说语言无法沟通,赵西海矢口否认,谁也说不清,又有啥办法。关键情节赵西海决不会轻易向人透露。哪怕是跟至亲至近的兄弟只能说因为停电,他在打电话,他应该负有没能照顾好受伤印度人的责任,事故发生一半天灾一半人祸。

    看上去赵西海长得还算周正,圆圆的白白胖胖的脸盘,跟同龄人比起来相对偏高的个子。如果听凭街头相面人说辞,从貌相来判定一个人老实忠厚,显然毫无根据胡说八道。

    ***

    时间在不断改变着世界,正在发生的,已经过去的,所有的历史记忆无不在证明人们是曾经怎样的生活过。这话听来似乎有些老调。不过乡土民俗不同,山川地貌各异,气候温热悬殊,贫贱贵富不等。除了沙漠,高原、平川、山脉、河流,到处都给人们带来生存的给养,到处都可以称得上是富有温度的家园。即使让人想不到交通不便的僻远山沟,只要有草木的地方,总有人饱尝着炊烟升起的生活。有人生活的地方就有看似平凡实际各有其妙的故事。低谷里生活的人们,明明生活艰难,别人眼里不屑一顾,身在其中却毫无感知。别人眼里简直无法承受苦不堪言的生活,嚼着菜根还有滋有味自享其乐的活着。多少人眼里,得需要付出多大的毅力才能在那里活得下去。

    世界有时是公平的,当有人为自己幸福随意践踏的时候,老天觉得该给人们一点苦头尝尝了。世间没有把所有的好事让人全部占尽,也没有把所有的坏事让人全部摊上的道理。当太多人被灾难困惑无处躲藏的时候,曾被讥笑的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如故的生活着,回过味才明白,别看那里的人活得并不富有,却有另一番幸福景象。

    无论在怎样环境下生存,从未感觉到苦难,苦难就没在你的身边出现过;同样,在你不为幸福珍惜的时候,幸福也对你失去了信心。

    每天只要太阳照常升起,老旧的钟表即使快上几分钟,慢上几分钟都没关系。白天,到处清晰地响着风吹草木的簌簌声,啁啾不断的鸟鸣声,晚上,一切都被静寂沉思给笼罩。特别是秋天,满山满野庄稼成熟的时节,连庄稼人都搞不清楚有多少让人讨厌的家伙,打着地里粮食的主意,起早贪黑该出动都出动了,好像人们的收成里本应带着它们的口粮。年头丰收了,人们倒是不怕这帮家伙糟蹋粮食,吃得饱饱的,养得肥肥的,冬天没事正好逮了打牙祭。

    体现山里发展速度变快的最明显的地方是,耕牛变少几乎达到绝种的程度,原因不是耕牛食量大好放屁,原因是脚步太慢了,赶不上人们心里的速度,没有那多的耐性跟它耗下去。耕牛最大的好处是性格稳当,力气充足,慢悠悠一上午一下午不歇着不停地干。人们可以容忍累了歇着,但干活一定麻利,骡、马、毛驴显见比耕牛强多了。山里除了牲畜,再就是人呼吸放屁算是给空气带来污染,再也没有其他可污染的了。

    没有任何污染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工业,很长一段时期富裕往往跟工业的兴起紧紧地捆绑着,工业兴起又跟环境和空气污染紧密勾连在一起。史前巨蛋没有开化的山沟,贫穷、落后、无知,像太阳一样不离不弃伴随在那里,虽说人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好兆头,但是想要甩掉简直太难了。按说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应该纯真、善良、朴实、厚道的,思想观念也应该是没有一点点杂七杂八纯正的人。事实并不完全像人们想的那样。因为贫穷为了一点点的利益也要斤斤计较,因为落后思想变得非常的狭隘,因为无知目光变得非常的短浅。这绝不是个人的过错,是时代的发展还没有把他们从贫穷、落后、无知处境中给解脱出来。

    家家户户院子外面都堆满由猪粪、牛粪、骡马驴粪呕在一起臭烘烘的粪堆。从人们彼此羡慕谁家的粪堆更大来看,知道这是他们的宝贝。为什么说没有开化,这是自古传下来的习惯。用土粪跟山上的耕地搅拌在一起,改良贫瘠土壤使庄稼地达到增产的目的。勤劳的人们年年用农家肥跟耕种的土壤搅拌在一起,庄稼地的土壤早就成了熟土。不是人们没有想到化肥,化肥对土地的板结带来的危害远远超出人们对价格的承受。

    单调的生活使那里娘们儿的耳朵变又细又尖,即使坐在炕上做着在别人看来一钱不值早已过时的针线活,外面任何风吹草动的召唤,都会使她们快速放掉手里可干可不干的活计,心早就跟着跳了出去,脚步多少还显出家庭主妇该有的矜持。

    “收山鸡、山兔、鸡鸭鹅了。”那些娘们儿一听到这个带着一点也不着调的唱腔的叫声,知道她们正在为缺少的油、盐,酱、醋、茶,都有了着落。接着那些娘们儿连说带笑跟小贩没完没了讨价还价,讨价的目的除了让自己赚到便宜,更主要是烘托热闹的气氛。似乎不这样山沟里就失去了生活的活力。不要小看这种世上最小的交易,就单独每个摊位来说,一点也比农贸大集缺少人气。有些东西都是上次来的时候就说好的。总之叫卖的人总是算好自己赢头的,若不,叫卖的声音也不会这样的响亮,并有着一种幽默和挑逗的兴致。

    “赖子来了。”若不是人们早已习惯了他的声音,明明是贬义的称呼竟带着几分亲切的语气。他会把鸡鸭鹅连在一起来叫,在他看来山鸡、山兔是山里野生的,跟家养的鸡鸭鹅不是一类。那些跟家庭财产扯上关系的骡马、牛、驴、羊、狗、猪只要有赚头也一样买来卖去,这样的买卖尽管赚头大,是在太少了,不是扯着嗓子随便叫卖的玩意。

    如果买卖达不到他这次出来的心愿。换成另外一种带着唱腔调子时候也是有的,“收谷子,高粱,大豆咧……。”最后那个“咧”字总是要拉长音往高扬。像高音歌唱家要用这种特殊的音律,展示自己对音乐独特的功底。好像买卖转不赚钱全在凭这一声喊上,喊得好喊得妙,买卖自然就兴旺。如果人们没有响应,或者响应的人达不到他满意程度,一定会以比上次更高更长的声音唱叫。有时也会吵得学习一塌糊涂,作业正懒得完成的孩子,跑到院外霸气撒在他的身上,冲着他叫,“吵什么吵?简直烦死人了!”

    只要阳光没有散去,这片天造地设的舞台里,谁也不能干涉谁的自由,谁也别想扫了谁的兴。

    别看他只喊了这么几样做幌子,但凡是山里出的地上出产的,家里吃不了用不完的。只要有赚头他都收购。从山里买来了再到城里去卖,巧买的卖不过拙卖的,买来的价格他心里有数,没有赚头他才不会轻易出手。除非那些容易发霉变质的,今天卖不掉明天就会烂掉,配上本钱也在保质期内卖掉。像超市每晚散场前总以极低的价格处理一些商品。

    那些明令禁止的,只要不像是倒卖鸦片毒品那样犯了重罪的,政府想抓又不能定罪的他都会偷偷地买来卖去。

    在这广川阔野穷山荒岭的地方,最赚钱的要数那些从山里逮来的山鸡,山兔之类的野货,那里的人很有跟这些野物斗智斗勇的本事,也是为了改变极贫极困生活想出的来钱的路子。他们绝不会拿着这些野物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不是他们的嚼头没有家养有滋味,即使小贩给出的价格也比家养的高出很多,再就是野山公鸡为了身上的一点点肉破坏漂亮的翎毛实在有些可惜。收上来的山货随着价格水涨船高进了城里的大馆子,被成名的厨师一顿艺术加工,成了有钱的人品味的佳肴。

    山里人一听到赖子地吆喝,都会把自己想卖的,想买的拿到他的驴车旁来交易。有时候他会因为一分钱的利益跟山里人争吵上半天,直到山里的娘们儿跟他告了饶,或者是那家的爷们表面摆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出来解围,人家是一称来百称去的没点赚头谁还愿意干,甘愿把那一分钱的便宜让给他,他才停住了嘴。说话的声音天生高八度,又加上他特别的能赖,连山里娘们儿都赖他不过,山里娘们儿给他起了一个雅号,都叫他“赖子。”

    叫他“赖子,”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能在一杆称上做出两种手脚,这是他的发明,也是他的秘密,就像赌场里的老千在牌局上做手脚一样的老练。卖出货物的时候总是把称抬得高高的,买进货物的时候又把程压得低低的,表面上他总是把更多的利益让给了山里的人,实际上无论是在卖出还是在买进,他总是在分量赚了大便宜。日子久了山里的人们也都知道他在称上做了手脚,赖了人们的便宜,人们并不反对赖子,不反对赖子的原因并不是他们心里甘心受他欺骗,而是除了赖子,再也没有像他那样坚持得长久,在山里跑来跑去。尽管曾经有人看到赖子生意眼红,也曾经尝试过抢他生意,终究都受不了他那样辛苦。

    在来往买卖赊欠的账单上,赖子才一笔一划写上“赵连双”三个字。

    “赵连双是谁?”

    “这话说的,本大人学名叫赵连双。”赖子不为人们揶揄而生气。

    “你不叫‘赖子’吗?要叫也应该叫赵连赢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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