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月1日(1)-《新加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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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天可算出尽洋相了,我说吗每个人见了我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有几个人看到我还在挤眉弄眼的,互相使坏,偷偷地窃笑,原来我的脸让他们见到了比化了妆的小丑还可笑无比的怪相。就像抹了一层猪血被晒干了一样。”吴爱民回到宿舍拿起镜子照看的时候连自己都感到可笑,若不是在下车的时候班长告诉他回去可得好好的照照镜子,这个样子突然出现在怀了孕的女人面前,没准会把人家吓得流产。旁边的人听了后,都哈哈笑了起来。还不知道别人在我的身上收获了乐趣。

    “苏方达,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人看出了笑话也就罢了,你看了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

    “我见到你的时候已经到外面等车了,再说这有什么不好的,这才能证明你干起活来是多么的不怕脏不怕累,作为一个工人还有比你这个样子再让人可爱的吗?”苏方达接着又说了一句挺有哲理的话,让吴爱民顿时觉得这小子有时是很让人刮目相看的。

    “不管社会风气受到怎样不良因素的搅扰,人们对职业操守的永贞,终莫是受人尊重的。”

    “我看你小子也是在旁边看我出的笑话不够大,还在说着风凉话。”说归说,不过吴爱民的口气一点也没有责怪苏方达的意思。

    “我想起来了,下午我去设备仓库查找构件的时候,除了门口还有一片光亮照进来,里面黑黑的,热得连老鼠都懒得进去了,到处都堆满了一批批新到货的设备。旧的设备堆积在里面还没有来得及安装,新到的设备又压在了上面。这样给安装带来的麻烦就更大了,有时为了一个小小的构件,几乎翻遍整个仓库,就像我今天这样,不过我今天的汗水总算没有没白流,终于在下班之前幸运的找到了几天都没找到的那个构件,一点也不会影响到明天安装。仓库里面实在是太闷热了,简直可以用来做澡堂子的汗蒸房,满满的一大杯水没用一会儿我就喝干了,还是渴得要命。汗水把身上的衣服浸得像水洗似的,再加上里面的灰土就像猪在泥坑里打了一个滚。从里面胡乱地扯出了一块抹布就擦脸上汗,谁知道我的脸本来就不白净,这样一擦变得更黑了,如果不是在下车的时候班长提醒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块抹布掉色会让我变得这样难看。”

    吴爱民一回到宿舍就把穿了一天带着钢板的工作鞋扔在了门口,里面灌满了像死耗子腐烂的气味,不得不掩着鼻子扔在了外面的廊檐下。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像这样的鞋子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不过他现在最需要做是得好好的洗个凉水澡。

    “阿达,如果你去洗衣房洗衣服的时候把我的工作服也顺便捎去吧,洗完了澡我还要好好的看看图纸,看看咱们安装上去的钢梁到底是不是真有问题,安装完了拆下来,再接着按原样安装上去那可就出大笑话了。我爬到一号锅炉去看过了,只有这个地方进行了设计变更,全不一样,这些小鬼子真会耍弄人,一切还都得按图纸来说话。”

    这里的公寓是免费负责洗衣服的,只消把自己的衣服送去写好名字,堆在指定的地方,有专门雇佣洗衣服的印度人,第二天放在大型洗衣机给洗干净。不过北星公司的中国人是很少有人把这种福利当成是啥好事,即使是穿在最外面的工作服,也不愿自己的衣服跟印度人的掺和在一起,害怕传染上印度人那种浓重难闻的体味,更不要说这里的气候除了穿着工作服,里面再也受不了第二件衣服的存在。如果不是太累,吴爱民也不会让苏方达帮着自己把衣服送去洗衣房。

    “好吧,你把要洗的衣服都推在一边我一起拿去洗了,我正要出去给家里打个电话。”每天下班给家里打电话几乎成了这里人的公事。

    “其实我是最需要给家里打电话的,不过今天是打不成了,这么多的图纸真是够我烦的。”吴爱民接着说,

    “你最好是把这里的情况说得像天堂一般幸福,免得让家里的人为你惦记,再说这里的伙食,住宿条件,工作环境,工资收入哪一样不比国内好,咱们一个打工的除了安心做好自己手里的活,难道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天堂?你是说天堂吗?好像并不是人人都向往的地方?”

    “我就是打个比方,怎么就叫起真儿来了。”

    “我知道,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吗?”

    吴爱民看了看脱掉工作服后,后背隆起更加明显的苏方达,好像他的头有多么重把他肩膀给压塌了一样。不过几年接触下来他俩之间早就形成了朋友之间默契的关系,其实苏方达除了体型有些驼背,长相并不差,对于在一起相处久的人来说,外在的形体和长相的好坏并不会引起人们的兴趣,关键是为人要厚道、老实,干活的时候不偷奸耍滑,积极肯干这才是做人最重要的,如果不是有着这几个长处他们是不会相处这么长久的,更不会把他带到这里来。也正是因为别人跟苏方达接触的时候,他总是用一种谦恭的表情给他们送去一个热情的笑脸,说话也是和和气气,毋庸置疑这样的人无论到了哪里人们都会把一个好人的评价送给他。

    对于苏方达来说,甚至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有着各自不尽的烦恼,只是每个人的烦恼各自都不相同,因此有时候人们会把对方的烦恼当成一种可笑的事。

    “去吧,去吧,跟着爱民去吧,这也是老天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让你接触到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不但教会了你手艺,还领着你到处赚钱。要不凭着你这样条件还能有什么希望吗?”苏方达所谓的家除了有一个尽管年岁不高,但身形跟他一样消瘦的母亲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至于其他的人都哪里去了,好像并不是他非关心不可的事,对于这样的一对母子其他的人还有谁会把他们看成是至亲至爱的亲人和朋友。

    “有什么法子呢?世上的猫狗都在好好的活着,跟那些头脑糊涂,缺胳膊少腿的人比起来你算是幸福的。”在苏方达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人给过比他娘更深的教诲,特别是他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总是乐呵呵的,好像生活就是这么回事。最主要的是在杨林镇他们没有一垄的土地可以耕种,没有一份固定的职业来保证在饥饿的时候,锅里有一个馒头可以填饱肚子,在寒冷的时候,有一件暖和的衣服可以穿在身上。给人家洗衣服,看孩子,甚至在比她年龄还小的家里给人家当保姆伺候人。他们的生活真的算是很贫穷了,但是上面下来慰问打算给他们一点救济的时候,他娘却说,我们不需要,把这些东西送给那些生活贫困的人家去吧,在他娘的眼里,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以指望,家里的日子就不算是贫困的。

    除了那些缺乏劳动能力的人,贫困绝不是物质上得到救济所能解决的,关键是需要人们在自己的精神境界里把暂时的困难跟永远都摆脱不掉的贫困明显的分隔开来。只有意识到困难是暂时的才有摆脱贫困的信心。

    “好好的干吧,就要好了。”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着自己的期盼和希望,当苏方达在外面挣到钱交给他娘的时候,他娘除了给他做上一顿好饭,又总是在吃饭的时候跟他这样说。

    说的是“就要好了”,而不是“总会好的”。好像美好的生活已经不再是一种精神上的鼓励和盼望,而是很快就要摆在眼前。

    开始的时候苏方达还不知道他娘说的“就要好了”是啥意思,当他真正明白的时候,却让他感觉到自己比任何人都生活的自卑。

    杨林镇,海棠树的花开满了枝头,菜畦里的小葱也变得一片娇绿,一两户养牛的人家,母牛产下了犊子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得尽人皆知,开过花的海棠结出了果实,去年栽在地里的小葱也顶出了骨朵,产下的牛犊活蹦乱跳的到处的乱跑了起来,一切有序的繁衍更替似乎都在阐述着一个生存才是最根本的道理。

    一个男人并不是年岁长大了,身体强壮了,生理成熟了就变得好了起来,事实恰恰相反,一切的烦恼就会因为你的担当蜂拥而至。正是因为有了担当才会显得成熟,因为成熟才会感到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烦恼。就像一个在科学领域里攻破一个个难关的科学家,攻破的难关越多遇到新的难关就越来越艰巨,精神境界超脱普通人的距离就越远。

    明明昨天还在为一盘五虎连和一个键子的输赢争得面红耳赤的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怎么就在一夜间一场梦里醒来的时候,懵懵懂懂的长大了。各自心里守护了多年的那片芳草地多么希望有一个让自己中意的外来的入侵者冒然的闯入,或者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入侵者去闯进别人守护多年的芳草地。年轻的小子们昨天还是一个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谈吐变得温文尔雅,衣着也开始讲究华丽,外加自己不俗的长相一切都成了吸引姑娘的资本。姑娘也像百灵鸟一样偷偷地在小伙面前显弄自己的乖巧和姿色,尽管这一切在后来漫长生活遭受苦难的时候,都被对方揭发说成是骗人的把戏,或者说自己当初是被对方骗人的把戏所愚弄。但是,试问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的被骗,即使有人指出对方诸多的缺点,当时又何尝不是被自己的慷慨心理来默然领受。

    女人追求财富和才华都是无可非议的话题,这两方面都是促发男人勤劳和勤奋上进的根本,只有勤劳和勤奋才能获得更多的财富和收获更多的知识,一个男人如果连这两点都做不到或者根本不想去做,那么有什么资本信誓旦旦的说能给一个女人带来幸福。单凭花言巧语和外在的长相包装做诱饵骗取一个姑娘的芳心,就像一个拿着自己声誉做赌注的人,仅仅输掉自己做人的名声和尊严还是小事,毁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才是大事。一个男人天生下来就应该有些担当。

    姑娘小伙偷偷的在相好,生活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似乎他们没有一点承担生活烦恼的必要,整日整夜都在想着怎样才能把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娶进家门跟自己过日子,成了他们那个年龄里唯一要做的头等大事。一个曾经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的小子,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坏主意瞄准了一个让自己神魂颠倒的猎头,悄悄地撒下了情网,那个原本在众里不知所去的姑娘,一旦中了小伙甜言蜜语信誓旦旦的圈套,就像是以后不管遇到多么迷茫多么黑暗的环境都不会迷失方向,有了安全可靠的保护神。苗条的身材变得臃肿了起来,彻底的告别了跟姑娘无缘的生活,就像拉磨的毛驴一样不管日月怎样的轮回都再也转不出当初拉着自己跟他在一起生活的圈子。曾经的小伙像蜜蜂独占花朵一样理所当然地守护着属于自己家庭的地盘。

    以前顺乎常理的事情被一切的不良的社会风气给打破了,一切童真般的梦想被现实击成了齑粉。

    一个男人从生下来的那天起,除了受到自己父母的宠爱还要承受着别人女孩家父母的品评、挑剔、攀比。一切都成了对男人尊严和名誉侵犯的诟病。女孩家的父母抱着对自己姑娘负责的态度,对男孩的家庭、社会地位、经济条件的选择和挑剔,这一切跟男孩本身又有什么关系?跟实际的爱情又有什么关系?在他们的眼里爱情不过是小孩子眼里胡闹的把戏,居家过日子才是真打实凿的生活,正因为他们亲身经历过太多生活的苦难,才认为自己确确实实掌握了真正生活的道理,才不会让自己的姑娘再一次的遭受跟自己一样的经历。与其说成是替自己姑娘选中理想中的丈夫,倒不如说替自己选中心里最理想的夫婿,与其说是对一个男孩子个人条件的选择,倒不如说是对男孩子家庭所有条件的一个综合考量和测评。疏却不知今天父母所做的,正是当年自己做女儿时对父母极力抗拒的,今天做女儿时极力抗拒的,不久将来自己作为女儿父母时闹剧重演最佳的脚本。因为世上再也没有比自己的父母更爱自己的女儿,他们会想尽一切措施按着自己设计的模式去为自己的女儿选择幸福,因此世上没有比女孩家的父母在为自己女儿选择女婿的时候,(尤其是女孩的母亲)做主考官或点评师再严格再严厉的。

    杨林镇一个又一个小伙娶了媳妇,一个又一个姑娘出嫁了。比贫穷和苦难更加难以承受的遭遇在苏方达的生活里出现了。杨林镇所有没出嫁的姑娘好像都让家里的母亲给看得死死的,都离他远远的,即使跟整天在大街上疯疯癫癫的杨癞头去搭讪,也不会遭到家里母亲比跟他在一起还要更加担心。任凭杨癞头再怎么痴心妄想,也不会夺走自己女儿的幸福。苏方达就不同了,除了贫穷和身体有点残疾,即使再挑剔的女孩子的母亲,也很难从他身上找出其他的毛病来,相反在他身上好多的优点又是那些被她们看好的小子难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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