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红袖添香-《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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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娥大惊,五百卷,她得了这个,能挣一辈子的钱不发愁!哪怕离开桑家瓦肆,到莲花棚都尽够了。她看看这王爷,虽然脾气好,或可哄着他说一两个故事给她听,但五百个故事,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么多故事摆在眼前,叫她入宝山而空手回,又岂能甘心。
元休看她的表情就晓得她的想法,只觉得单看她的表情就能看一辈子不厌的,当下也不再哄她,只笑道:“其实只要你能够识字,就能够自己看。”又哄她,翻了一页同她说:“这里有许多精彩的故事呢。有个板桥三娘子,是开饭店的老板娘,三十多岁,她很有钱,有很多房子,店里还养了很多驴……”
刘娥一听到开饭店的老板娘,就精神抖擞起来:“那她是怎么挣到这么多钱的?”
元休神秘一笑:“有个叫赵季和的客人,一天晚上在这家投宿,半夜里睡不着,听到隔壁老板娘住的地方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声音,他就在门缝里偷看。这板桥三娘子呀,就拿出一副犁杖,还有一个木头牛,一个木头人,都只有六七寸大小,让他们耕种床前的地,还拿出一袋荞麦种子,让他们种下。不一会儿,这荞麦就发芽、开花、成熟了。三娘子就让木头人把荞麦收割了,磨成粉,自己用这面粉做了烧饼,第二天拿给客人吃。”
刘娥满眼羡慕地说:“还有这等好事!不用买面,也不用花钱雇人,难怪她能攒下这么多钱。”
元休哈哈大笑,刮了下她的鼻子:“第二天,别的客人都吃了烧饼,可刘季和不敢吃,急忙告辞了。不过他没有走,偷偷在外面看。结果这些客人,烧饼还没吃完,就变成了一头头嗷嗷叫的驴子。三娘子把它们都赶进了驴棚,把它们落下的财物都占为己有。”
刘娥听得眼睛越睁越大,满是惊骇:“还能这样?!原来这三娘子是个坏人,这家店原来是黑店?”说到这里,她却想起一事来,道:“我们当日逃难的时候,有一个张先生,听说他原来也是一家子人热闹得很,却是打算进京投亲,半道上也遇上一个黑店,给他们下了药,偏那日他肚子不舒服没怎么吃,半夜去茅房了。回头发现一家子都让人害了,他逃出来,在当地官府报案没人理,咬着牙要进京告御状……”
元休听得也瞪大了眼睛,反过来问他:“后来呢?他可告上御状了?”
刘娥摇了摇头,道:“后来半道上他就死了。”
元休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只觉得心里梗塞了一下,勉强道:“那,他可有说过那黑店在哪里?我叫人去地方上问问,若能为他们查清案子,或可……”
刘娥却摇了摇头,很直白地说:“我不记得了。一路上逃难的人,谁没有苦事难事冤屈事呢,自己能不能活还不知道,哪里会去记别人的事。”
元休拿起她的手,她年纪虽小,但手心粗糙,甚至手背手指上都有不少伤处,虽然她年少恢复得快,这段日子用着香膏油脂也消下去不少,但是那些看着细小的伤痕,想来背后都是一个个苦难的故事。
当下就问:“你当日逃难的事,可同我说说?”
刘娥有些不悦地抽回手,支吾着道:“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忘记了。”
元休却是心情激荡,他素日看到这类的事,不过是在志怪小说中,却不想居然还有亲身经历的当事人。他生于富贵长于宫闱,只道天下皆是这样的生活,哪里晓得今日听得刘娥寥寥数语,便可见那背后的无限恐怖来,不由又是愤慨,又是好奇。他自出宫开府,才刚搜集这些志怪小说来看,恨不得自己化身大侠剑客来解决人间不平事,哪里肯轻易放弃,当下就故意磨着刘娥来说。一边又道:“不能只是我给你讲故事,你也要给我讲故事才好。”
刘娥既想听他讲故事,只得又搜肠刮肚地想着一路上的事情讲来。只是她也自尊心颇强,不肯说自己狼狈之事,要么说说旁人的惨事,说到自己时那便是极聪明极能干遇难呈祥遇盗翻转的。
她自以为牛皮吹得厉害了,谁晓得元休听着她的故事,只觉得心惊胆战,她吹说自己如何厉害,但他听出了那些凶险与千钧一发的危机可怖。不想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生,不想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刘娥得意于自己的屡脱大难,他却体会出这背后的不易来。他原是少年心情,慕她容貌出色,也是贪着不曾见过的新奇有趣。但如今相处了一段时间,却不知不觉,每日里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女子的倩影,这却是平生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赵元休今年十五岁,却是初尝情爱的滋味。他乃当今皇帝第三子,锦绣中生,富贵里长,除了幼年丧母这一件事略有遗憾外,平生无有不顺遂之事。旁人说帝王家君心莫测、后宫相争等事,于他身上是不存在的。皇帝最心爱的长子楚王赵元佐,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文武兼备,忠孝敏慧,在这样的兄长旁边,于父亲眼里他就是个小孩子,哪怕功课差点也顶多弹他个脑瓜崩。
此时主持后宫的德妃李氏无子,一心想将无母的楚王兄弟当成自己后半生的倚仗,对于略小的元休更是溺爱,隔三岔五地叫乳母进宫来问他起居如何,进了宫见了面,还会摩挲着脸庞喂糕点。
他从小就是个被这样养着惯着,看到的都是笑脸,从小就没有听过一个不字,便连发脾气的时候也没有,便养成他一副好性子来。功课上莫说不如比他年长的大哥二哥,便是在武课上他被四弟超过,在文课上被五弟超过的事也不在乎。
还好他的书法学的是父皇最喜欢的飞白书,抄书抄得最好,父皇一开心,过关!
他从小是女人堆中长大的,他出生的时候,前头就两个哥哥,他是最小的。父皇,那时候还是父王,内院许多姬妾尚无子,都特别爱他,喜欢抱他、哄他、宠他。及至从王府内院到皇宫后苑,父皇身份变了,兄弟多了,但众家娘娘们对他的宠爱却是不变的。不管主子侍女,都是千中选一、万里挑一的美女,他见着的,都是一张张温柔笑脸,从小到大看得多了,自是寻常,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反而是出宫以后,偶尔偷溜出来,看到的市井百态,却觉生动活泼,多姿多彩。
刘娥这个小姑娘在他眼中,其实并不是特别的美色,但是就是透着一股子特别,仿佛是吃多了糖糕以后,偶尔吃到的一味花椒炒鸡,那种麻麻辣辣的感觉让心头微颤,时不时就会想起。那小姑娘又狡黠又泼辣,刚见面就哄他的钱,又骗他,又不给他好脸色,可他忽然就感觉特别欢欣,是真真实实的两个人相处,在她面前,他不是皇子,不是需要哄着的人,反而更显出真性情来。他把她哄进了府中,想着多见她,又怕她也变成府中那些侍女一样,可她显然不负他所望,或许是野惯了,或者是进府学规矩的时间太短,在人前她还能跟着别人一样做做样子,私底下略一放松,就不免松懈起来,就有些没大没小了。
他教她读书,教她写字,就有些明白古人说的“红袖添香”的意味了,看着她在自己跟前,从一个野丫头,慢慢地蜕变,有些明白了宫里的娘娘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哄着他了,感觉就像是自己亲手养了个孩子似的,会有许多的满足感。他听着刘娥说起往事,那些崇山峻岭逃难中的机巧灵敏,竟是看到了之前从未看过的世界。
他原以为天下太平,竟不知天下之大,还有许多地方,竟是犹活在无法无天的世界里。他不知道大宋立国这几十年,竟有些地方居然还过得如同太傅们说的乱世一般。
这个小姑娘,把世间的另一面带给了他。而让她注定在他的眼中,和所有的女人都是不一样的。
这日他得了一件礼物,忙来找刘娥。刘娥见他回来,迎上来行礼。却见他提着一个篮子,显得颇为神秘,也不知道是什么,却又不告诉她,只叫她闭上眼睛,说是有好东西给她。她满心欢喜地伸出手来,忽然觉得手上一沉,碰到了什么毛茸茸、暖乎乎的东西,吓得未及睁眼就差点把手甩开,元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双手,拢在一起托住了。
刘娥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儿,一双红红的眼睛,与她面面相觑。
元休附在她耳边笑了,气息热乎乎地扑在她脖子上:“小娥,你是嫦娥仙子,当然该配上一只捣药的玉兔了。”
刘娥接过那小兔子,一只手便伸到这小兔的咽喉处,想着如何一刀断喉,或者一手扭断。那兔子也颇着灵性,在她的手里顿觉不妙,拼命挣扎起来。
元休正在得意,哪晓得这兔子如此不温驯,忙从刘娥手中接过来,那兔子到了他手中,就立马钻进怀中不动了。元休一怔,轻抚几下,准备还给刘娥,那兔子后腿蹬得险些脱手而去,忙自己按住了,有些尴尬地同她解释:“想来这兔子怕生,过会儿就好了。”又问她:“喜不喜欢?”
刘娥看着他怀中的兔子,很是欢喜:“喜欢,瞧着很肥呢。”
元休一怔:“很肥?”
他哪晓得,刘娥逃难路上为了填饱肚子,不知生吞熟吃过多少小鸟小兽,哪会注意可爱不可爱。此时见到这只小兔儿,她拿到手里,首先想到的就是怎么把它给吃了。
刘娥正想说:“这只要怎么吃?”
却听得元休同她解释:“这是我特地叫他们从灵囿中挑的兔子,你看这毛色雪白,眼神灵活,颇有灵性。你名字中有个娥字,那便应着月宫嫦娥,嫦娥哪能没有兔子呢,是不是?来,你抱着它,我给你画一幅画。”
刘娥险险没把那句“不是给我吃的”说出来,忙掩饰道:“好啊好啊。只是……画完以后呢?”
元休纳闷:“画完以后?哦,你若是喜欢,留着玩耍也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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