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周-《那个被我活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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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凌辰南休业在家的第二周。

    休业这个决定不完全是接纳陆柏舟建议的结果——毕竟他一向不是那么听话的人,虽然的确因此受到了一些打击——只是作为给病人疏导心理障碍的咨询者,在自己心态不佳的情况下,他并不适合回到岗位上。

    即使他本来就是加班狂人、带薪假一年年累积下来多得要命,像这样长时间请假还是引起了诊所同事的猜测好奇,更重要的是,心理咨询是一个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的过程,长时间不能和自己的固定客人见面、对这份工作本身还是有一定影响。

    但此时此刻的凌辰南完全提不起劲细思这些后果。

    他本来是心思那么缜密、行动全靠逻辑的人,如今忽然冒出了一阵放纵玩乐的颓念——总是做那个清醒理智的人,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如今总算尝到了卸下责任的甜头,竟然还兴起了一丝轻松任性的奇特念头。

    怪不得白晟会喜欢躲在一个空壳下面、建立一个肆意妄为的人格做为逃离喘息的窗口。

    而且……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在客厅忙前忙后的白晟——自己也终究还是没能摆脱得了他。

    对方言出必行,每天早上都跑到门口堵他,最开始凌辰南不想理他,可敲门太久连邻居都在张望,被问了好几次后他不得不把人放进来进行冷暴力不合作。可对方也不在意,就这样赖在他家越久越不肯走,连打扫之类的琐事都包办了,饭菜虽然做得很将就,但不论好吃与否,凌辰南也不大有胃口。

    装什么家务小天使啊,凌辰南靠在卧室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那人端着一筐滴水的青菜、想放进锅里又怕油溅出来的纠结样,按下腹诽千字。

    对方不知道,自己越是努力重修旧好,他无所不能的样子越是碍眼。

    这下你到是分得清盐和糖了?凌辰南气不打一处来:这下你倒是不怕出门也不怕人多的地方了?

    白晟挂着自己的围裙,带子绑得狂放、勒得有些紧,腰线被强调出来,里面的t恤也随动作掀起了一个角。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家伙的长相太具有欺骗性了吧,凌辰南接着想,根本就还是外貌魅力偏见啊。

    白晟匆匆朝他这边瞟了一眼,反射性收回目光后忽然反应过来,又转回头盯着他。凌辰南不等他说什么,走回房间里关上了门。

    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他关上门后靠在门上沮丧地想,根本做不到完全彻底地拒绝他,搞得自己像什么欲拒还迎的少女一样。

    过了不久之后,白晟来敲他的门,隔着木板问:“我进来咯?吃饭了。”

    凌辰南不答应,但对方也已经习惯,把门打开,自己却没有进屋而是回到了客厅,敞着门就像是敞着捉鸟的竹篓。

    凌辰南站起身走到桌边,不吭声地坐下——今天的菜色是牛肉炒洋葱、炝炒油菜苔和蒸香肠,油菜苔完全失去了绿油油的色泽,软趴趴地瘫倒在盘子里,洋葱看起来也还很生,香肠——香肠是哪来的?

    “你冷冻柜里找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但是冷冻着就应该还好吧?”白晟一直举着筷子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多盯了香肠两秒便主动解释。

    太可怕了,这个家伙,凌辰南闷不吭声地寻思,之前居然还说自己很好懂,他可从没被人这么评价过。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人来说,他情绪好像真的挺透明的。

    毕竟是靠吸食他人情绪反馈存活的物种,他想。

    这样沉默的晚饭好像是已经是标配了。

    对方为什么还不离开呢?凌辰南不是没有奇怪过,明明已经达到目的了,不是应该逍遥而去才对吗?对方说喜欢自己,有什么好喜欢的呢,“因为医生太温柔了”,他是那样说的,可这份“温柔”分明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愚蠢不是吗。

    应该很快就会厌倦了吧。

    不过对方厌倦之后,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的他还可以把这些烦躁的情绪化为愤怒投向白晟,对方一旦离去,自己这些过剩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呢。

    洋葱虽然有些生,但却不辣,甜甜的,肉很嫩很好吃。

    果然很聪明啊,凌辰南又想,做饭进步这么快。

    说起来,到现在为止的两周以来,桌子上没有出现过一次海鲜呢,是对方有意讨好自己所做的食材选择,还是连喜好也是谎话的一环?

    不,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这种事情应该没必要说谎吧。

    疑神疑鬼也实在令人疲惫,凌辰南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白晟立马也放下了筷子,颇为紧张地看过来,问:“不好吃吗?那个青菜,它……它老是不软,我就加了点水,结果就变这样了。”

    说话时稍稍结巴,又带着点惶恐,这是“白晟”的说话习惯,虽然对方已经没有在自己面前伪装的必要了,但果然面具戴久了就和脸长在一起了啊。

    凌辰南站了起来,白晟也不吃了,忙活两个小时做了一桌子菜只动了几筷子,凌辰南低头看着桌子,又抬起头看看他,说:“你走吧。”

    白晟一方面为他说出口的内容皱眉,又好像因自己和他说话了而欣喜,小声说:“医生……”

    “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医生了,而且……”他苦笑了一下:“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做医生了。”

    白晟睁大眼睛:“什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不适合……不,是不配当心理咨询师吧,可能以后辞职了做点别的什么。”凌辰南说。

    白晟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浑身戒备的样子像蹲在暗处的猫,半天说不上话,凌辰南心里有点好笑,问:“怎么了,自责吗?”

    白晟不吭声,表情纠结地抿了抿嘴,凌辰南说:“大可不必,不是因为你。”

    要说就是因为我自己吧,他想。

    白晟却似乎理解成了些什么别的意思,不悦问道:“是因为陆柏舟吗?是他那天跟你说了什么吧。”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你从那天开始心情就特别低落,现在居然连工作都不想要了,果然是因为姓陆的说了什么吧,他说什么了?他威胁你?威胁你要把事情曝光是不是?他没有证据……”

    “不是,”凌辰南打断他——他至今不完全理解白晟这份莫名强烈的敌意,不无讽刺地反问道:“只允许你翘班待业几个月,我想当一段时间废物不行吗?”

    不料白晟却认真抬头看他:“行,医生做什么我都支持,我会赚钱养你的。”

    什么玩意儿!凌辰南完全没预见到话题的走向,怎么忽然就要养他了。此刻不论是同意还是拒绝的话语听起来都像撒娇,只得装作没听见一般重复道:“你走吧,你回家吧。”

    白晟不为所动,强调道:“我是认真的,你别伤心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了,你就算再生一阵子我的气也没关系,但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走的。”

    凌辰南不做声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白晟先开口了:“你问我啊。”

    凌辰南:“问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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