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等你归来-《江北女匪》


    第(3/3)页

    辰年坐在那里丝毫动弹不得,只抬眼定定地看着朝阳子,神色倒也算平静。

    朝阳子避开了她的视线,道:“小宝我先带走,你若想要孩子,往冀州寻我便是。”

    杨婆子那里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还未及发问,就被朝阳子点了穴道。朝阳子进屋抱了小宝出来,路过辰年身边时又停了一停,这才走了。

    辰年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屏除杂念,催发真气在经脉内快速运转,往外逼毒。可朝阳子那迷药却是极为霸道,直到第二日清晨,辰年手脚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杨婆子还僵立在门口,辰年过去给她解开了穴道,杨婆子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放声哭骂道:“这杀千刀的黑老道!老婆子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这么恶啊!小宝啊!我的小宝啊!”

    辰年顾不上理会杨婆子,起身奔出院子,直向冀州方向追去。

    这是辰年在葬了叶小七后的第一次出山,头两日在山中,还未觉出有太大变化,待一进冀州的平原地区,这才惊觉出荒寂来。她接连过了几个村庄,俱是罕见人烟,残垣断壁间野草丛生,不时有野狗在其中出没,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龇牙低呜,不知在争抢着什么。

    辰年一路行来,越看越觉心惊,她早前曾经来过冀州,这里虽不比江南那般富庶,却也绝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到第五日头上,辰年终于在距冀州百余里的一处小镇上追到了朝阳子。朝阳子默默上前,将小宝交还给辰年,交代道:“这几日一直喂她米粥,也喂了几顿肉糜和菜糊糊,小丫头很是喜欢。”

    辰年瞧小宝虽瘦了些,却还算是欢实,一颗心这才放回肚中,她把小宝紧紧地抱在怀中,往后退了几步,冷声与朝阳子说道:“道长,你对辰年多有恩德,辰年十分感激,可不管你是为着什么目的,都不该拿我的孩子来要挟。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朝阳子面色凝重,默默看辰年两眼,却是问她道:“你这一路追来,都看到了些什么?”

    辰年微微一愣,抿唇不答。

    朝阳子指了指四周,道:“这个镇子我曾来过,那时这里有居民上千,也算繁华,九月里,鲜氏人马从这里杀过,将阖镇百姓聚在一处,从中挑出青壮充作劳役,剩下的老幼妇孺屠杀殆尽,幸存者不过寥寥。不只冀州,还有益州、豫州、雍州……凡是鲜氏大军过境之处,皆是如此,焦土废墟,尸骨遍地,整个江北俨然已成人间地狱!”

    “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善恶有报?你告诉我,这些百姓到底做过什么恶?要得此恶报?你就希望鲜氏大军这样一路杀到盛都吗?被斩尽杀绝的是那些门阀世家,还是这些无辜百姓?”朝阳子越说越是激愤,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嘶吼,“谢辰年,你是有一半的鲜氏血统,可却是哪里的水土把你养大?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装,嘴里说的是什么话?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同胞惨死在鲜氏人的刀下,自己却置身事外?”

    辰年一直垂目沉默,怀中的小宝却是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朝阳子这才收了声,停了片刻,红着眼圈问她道:“辰年,你的侠义呢?那个曾一肩担起数万流民的谢辰年呢?她死了吗?她死在哪里了?”

    辰年半晌无言,最后却是哑然苦笑:“道长,你想叫我怎样呢?去劝说我义父和拓跋垚收兵吗?他们可会受我左右?还是要我去刺杀他们?好,就算我能不顾义父的养育之恩,不计个人的生死,杀得了他们其中一个,难道就能拦得下鲜氏的千军万马吗?”

    这些时日以来,辰年也一直在问自己,她能做些什么?她在叶小七的坟头一坐就是半日,她没忘了叶小七留给她的那几个字,可两国交战,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她便是有一身孤勇,也不过是刺杀几个鲜氏将领,可能杀得尽鲜氏几十万大军?

    “道长,是你把谢辰年看得太高了。”辰年无力地弯了弯嘴角,道,“那曾庇护数万流民的不是谢辰年,是聚义寨,是温大哥,是傻大,是杨熠、灵雀、鲁大叔、朱振,还有道长你,是聚义寨里的每一个人,不是我谢辰年。没了你们大伙,没了聚义寨,谢辰年只是一个普通人。”

    温大牙与傻大他们已经北遁,灵雀随了陆骁而去,鲁嵘峰与朱振去了封君扬军中,而杨熠却在青州……聚义寨早已分崩离析,只她一个,还能做些什么?

    “聚义寨还在!”朝阳子朗声应道,他目光炯炯,一双小眼睛亮得惊人,把他那黑黝黝的面孔都映得亮了,“我们大伙也都还在!谢辰年也不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是什么狗屁的云西王妃、王女遗孤,她是聚义寨的大当家,她曾庇护数万流民,她振臂一呼,便有无数仁人义士响应,组建义军,驱除鞑虏,保境安民!”

    辰年听得愣住,怔怔地望着朝阳子说不出话来,便是小宝也停了哭泣,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黝黑干瘦的小老头。

    “温大牙与灵雀他们都回来了。上个月,他们假借你的名义在青冀两地召集义军,短短不过月余,就聚了近万人。”朝阳子上前几步,盯着辰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辰年,大伙都在等着你回去。”

    朝阳子没有这样的好口才,这一套说辞,皆是杨熠一句句教给他的,说定能打动辰年。不想辰年听了,却是立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朝阳子脾气本就急躁,又见辰年这般反应,再没有了耐性,索性放声骂道:“好,好,好,算是道爷我看错了人,赶紧抱着孩子回去,做你的世外高人去吧!”

    他好话没说两句就突然翻了脸,辰年难免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好与他计较,只问他道:“他们现在何处?”

    朝阳子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谁?”

    “温大哥和灵雀他们。”辰年道。

    朝阳子心中大喜,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忙答道:“中山郡。”

    中山郡不在别处,就在冀州以西,靠近飞龙陉的地方,城池不大,却因着把着飞龙陉口,其军事地位极为重要。八月底鲜氏大军从北而来,薛盛显龟缩冀州避而不战,鲜氏放着冀州没管,却是夺下了中山郡,并留了五千兵士在此把守。

    当时,杨熠手中的兵力还全在青州北,根本无力东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氏人夺了中山这一要塞之地,在青州与冀州之间揳入了一枚钉子,断了这两地的联系。从这以后,飞龙陉西半段尚还能走,一到了临近东端却要往北绕行山间小道,好避过陉口的中山城。

    这些山中小道大多崎岖难行,半天工夫也绕不过半座山去。郑纶纵是日夜兼程,也直耽搁了三四日的工夫才出了这巍巍太行。随从亲卫打马上前,恭声问郑纶道:“将军,可还要去中山城去看看?”

    郑纶是奉封君扬之命赶往江南接掌那新近凑起来的援军,本该直接去宜平渡江,他却绕道冀州,为的就是看看鲜氏在冀州的军事部署。中山城乃是军事要塞,自然要去看一看,现听闻那亲卫询问,便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中山城被鲜氏所占,根本无法进入,郑纶要看那城池,也只能登上城外的山顶,俯瞰城内。而这样的地方十有八九也会有对方的暗哨,须得十分小心才行。郑纶只带了两个亲卫,弃了马,往那山上攀去。

    他自身武功卓绝,那两个跟随的亲卫武功也是不弱,三人故意选了陡峭难行的地方,为的就是避开鲜氏人的暗哨,不想快到山顶时,却听到有隐约的人声从上面传来。“谢大当家,这么瞧着城里的鲜氏人上顶不过几千,咱们的人可比他们多,打下来不成问题。”

    郑纶听得心中一突,稍作迟疑,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山顶,果然见崖边站了六七个江湖中人,其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后腰里插着一对石斧,正是傻大。他身前不远处,还站了个女子,也是一身利落打扮,头上戴着斗笠,看身形有几分像是辰年。

    郑纶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定定地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可等那女子一开口说话,却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落,她不是辰年,而是鲁灵雀。

    “这攻城里门道太多,想当初咱们从贺家人手里夺宜平时,那宜平城里也没多少守军,可还是折了咱们好多人,这才勉强攻了下来。若要夺这中山,不可强攻,还得另想法子才是。”

    先头说话的是个二十三四的青壮汉子,闻言笑了两声,道:“咱们人数比他鲜氏人多了一倍不止,竟还打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中山城?谢大当家怎的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早前那从宜平城上一跃而下,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气魄哪里去了?你若是不敢,那就远远地观战,由我方勋带兵攻城便是。”

    灵雀因是假扮辰年,先就有几分心虚,被这方勋拿言语一激,忍不住说道:“谁说我不敢?”

    方勋又问道:“那咱们到底打不打中山城?”

    灵雀当下就答道:“打,自然是要打,却不是强行攻城。待明日咱们便在飞龙陉里作伏,派两千兵趁夜去打中山城,然后作势败退,诱得鲜氏人出城,借机击溃他们,夺下中山。”

    这计策乃是她与温大牙等人苦思几日后所得,眼下说出,果然那方勋等人也齐声叫好。灵雀正得意间,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声说道:“若那守城的将领是个傻子,这计策许得能蒙住人。”

    众人闻声俱是一惊,方勋立刻高声喝问道:“什么人?”

    郑纶带着亲卫从山石后走出,先扫了众人一眼,这才淡淡答道:“郑纶。”

    灵雀见郑纶突然出现在此,也是十分惊愕,奇道:“郑将军?”

    她这样称呼郑纶,却是引得另外几人侧目。当初辰年是在宜平与郑纶拜过堂的,虽然事后的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只是一场戏,可落入世人眼中,两人好歹也算夫妻,不该这般生疏。

    灵雀瞧得众人反应,也猛地反应过来,她本就怕被人识穿自己是个假的,心中一慌,更是昏了头,忙又往前迎了两步,语气亲昵地问郑纶道:“郑大哥,你怎么来了?”

    辰年却从未这般称呼过郑纶,郑纶表情不觉有些怪异,瞥了灵雀一眼,道:“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他说着顿了顿,微微停了几息,才又开口问灵雀道,“辰年,你们要攻打中山城?”

    灵雀素知郑纶是个严肃板正的人,生怕他揭破了自己身份,不想他竟这样上道,心中顿觉大喜,忙答道:“是,咱们想从鲜氏人手里把中山城夺下来。”

    郑纶略略点头,绕过了灵雀,走到崖边去看山下的中山城。虽离着甚远,却也能将城中的部署看个大概,只看那情形,城内兵力绝少不了四五千人。

    那边方勋等几个义军头领虽听过郑纶之名,却从未见过他,此刻瞧他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不觉都有些惊讶。几人换了一个眼神,那方勋便将灵雀拉至一旁,低声问道:“谢大当家,他可是带军攻下新野、临潼的郑纶郑将军?”

    灵雀点头:“正是。”

    方勋等人面上都露出惊喜之色,另一人忙道:“人都说郑将军用兵如神,既然有他在此,何不叫他带着咱们大伙夺中山城?”

    灵雀暗暗叫苦,心道这人哪是好相与的,他是统领数万大军的大将军,怎会受你我驱使?无奈方勋他们催得紧。灵雀只得咬了咬牙,走到郑纶身边将众人的意思期期艾艾地与郑纶说了。

    “我没时间。”郑纶果然断然拒绝,扫了众人一眼,又与灵雀说道,“我也劝你们一句,先不要轻举妄动,寻个稳妥之地驻下,再作打算。”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