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生亦何欢-《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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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平吓得立时停住了脚步,只央求道:“谢姑娘,您千万莫冲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王爷这般待您,您怎忍心下手伤他?”

    瞧着顺平回来,辰年竟隐隐松了口气,她稳一稳心神,冷声与顺平说道:“叫他们都退回院内。备马,送陆骁出城!”

    封君扬立在那里垂目不语,顺平飞快地睃他一眼,一迭声地应道:“是,是,是。”

    这些高手本就受顺平节制,听他下了令,便均退回了城守府内。又另有人给陆骁牵了坐骑过来。陆骁刚才一人受到多名高手围攻,此刻身上已是挂彩,他不愿独走,叫辰年道:“谢辰年,你随我一同走。”

    辰年本就没想着与他一同走,更怕封君扬言而无信,一得安全就下令击杀陆骁,便就说道:“你先走,不用管我。”

    她话刚出,一直漠然不语的封君扬却是轻声吩咐道:“顺平,备两匹马,叫他们一同走。”

    顺平闻言一愣,看了眼封君扬,忙又叫人再牵一匹马过来。封君扬看向辰年,嘴角微勾,道:“谢辰年,我这次既说了放你,就绝不会失信。你可放心地与陆骁走。”

    辰年唇瓣已经咬得出血,她默默看封君扬片刻,猛地抽回手上长刀,往后退却两步,向着他咧嘴笑了笑,道:“好。”

    她毅然转身,跃上另外一匹坐骑,喝道:“陆骁,走!”

    他们两个策马往北城门疾驰而去,一路通畅地出了城,又快马加鞭往北行了一段路程,辰年便就勒停了马,陆骁奇怪,忙也停了下来,问她道:“怎么了?”

    辰年笑笑,与他说道:“你走吧,带着灵雀离开,再不要回来。”

    “那你呢?”陆骁问道。

    辰年正色答道:“陆骁,我并不想随你去上京。我渡江南下,往江南寻师父和道长他们。”

    这话之前她便说过,陆骁丝毫没有起疑,加之他是个性格爽快之人,从不愿勉强辰年,听她这样说就只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向着她抱拳一笑,道:“后会有期,保重!”言罢,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往北方山林冲去。

    陆骁刚走不久,辰年还兀自发呆,却听得身后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拨转马头回身看去,就见黄尘飞扬之中,一队骑兵由远及近。辰年只当封君扬又是说话不算,不觉嘲弄地笑了笑,横刀立马拦在了那路上。

    那队骑兵眨眼工夫就到了近前,当首之人却是郑纶。

    原来顺平给郑纶传信之时,郑纶就已经与贺臻快到了南城门。顺平传过信后匆匆回转,郑纶也在后跟来,只比顺平慢了不过盏茶工夫。他到城守府时,封君扬刚刚被人抬进府内。郑纶眼见封君扬伤在要害之处,又听是辰年为了陆骁才伤得封君扬如此,心中顿时全是怒火,带着人就追了过来。

    郑纶勒马,寒声道:“让开。”

    辰年却是动也不动,只问他道:“封君扬说了放人,怎么,又言而无信了?”

    郑纶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辰年一心要拖住郑纶,好叫陆骁他们走远,怎会就此让开?她将长刀横于身前,道:“休想,你若从这里过去,就先杀了我再说。”

    郑纶闻言,二话不说,手下一按马鞍,直接纵身向着辰年扑去。

    辰年紧抿唇瓣,微微侧身拨开他刺过来的长剑,手腕急转间,刀锋已是紧贴着他的剑身往他手上急削过去。郑纶这一剑若是继续劈下,虽能伤了辰年,可他手腕却也要被辰年削断。无奈之下,郑纶只得回剑自保,辰年却趁此机会从马背上跃起,连人带刀,如影随形地追向郑纶。

    她这两年武功进展神速,早已不是那年飞龙陉中的那个小小女匪,虽还敌不过郑纶,可此刻以命相拼,一时倒也不惧郑纶。

    郑纶见辰年为了陆骁非但重伤了封君扬,竟是连她自己的生死都不要,招招都是与敌同归于尽,心中不觉更怒,手下招式越加凌厉。辰年体内五蕴神功极速运转,内力灌注刀身,那刀风暴涨,竟迫得郑纶连退了几步。

    郑纶不想辰年武功竟精进到如此地步,他是武学奇才,年少成名,鲜遇敌手,纵是如乔老那般的绝顶高手,也奈他不得。现如今却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迫得如此,郑纶也斗得性起,长啸一声,手中长剑如灵蛇般探出,直刺向辰年肩头云门穴。

    辰年疾速仰身躲避,脚尖就势踢出,将郑纶手中长剑踢偏。她腰肢柔韧而灵活,明明刚压到了底,却又似柳条一般瞬间弹了起来,借着那劲道,双手握刀直劈向郑纶肩颈。她速度太快,郑纶只得迅速闪身,长剑一转,挑向她的肋下。

    不想辰年这一招却是虚招,刀锋在半空中兀地一转,竟就向着郑纶握剑的手臂上斩落下去。郑纶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地伸掌向辰年身前拍了过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郑纶也是一时怒极攻心,才会出此下策,想迫得辰年收刀躲避。可辰年那里却早已是存了死念,只不管不顾地挥刀砍落。生死不过瞬间之事,辰年长刀落下时,心中却忽地想到她与郑纶并无深仇大恨,他曾在青州放她逃离,他曾与她共夺宜平,甚至就在昨夜,他还曾摇着桨送她上岸……

    他是封君扬的左膀右臂,她真的就要这般斩断他的手臂吗?

    辰年忽地一笑,手腕急翻,以刀背拍在了郑纶手臂上。就在此时,郑纶的一掌也已拍到,重重落在她的胸口,砰的一声,竟将辰年整个人都击飞了出去。

    郑纶不想辰年会半点不避,呆愣愣地看了看自己手掌,又看看那完好无损的右臂,一时怔住。

    旁边亲卫这才得了机会冲上前来,急声问道:“将军?”

    郑纶拨开他们,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女子,她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他心中忽生出莫名的害怕,双腿止不住地发软,似是下一次迈出去,就会栽倒在地上。就在他离她还有丈许远的时候,那地上的女子才慢慢地动了一动,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咳。

    郑纶顿时停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怕这是幻觉,自己一动,这幻觉就会消失。

    辰年用手臂撑着地费力地半坐起身来,看郑纶这般呆立在那里,咧嘴想笑,却是忍不住先吐了口鲜血出来,她吃力地抬起手背,擦了擦那血迹,无力说道:“郑纶,你不用怕,这许多人都能给你作证,不是你杀的我,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郑纶心中一片茫然,低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辰年低声重复,却又忍不住闷咳,她受伤极重,每咳一声都有血从嘴里涌出,她开始还擦,到后面手臂再无力气抬起,身体也撑不住,索性就又躺倒在地上,低声答道,“累,活着……太累。”

    她微微眯起眼睛,贪恋地望着天空中的蓝天白云,低声道:“可我偏偏又应过老和尚不寻死,要好好活着……”

    辰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郑纶似猛地惊醒过来,几步上前将辰年从地上扶起,右掌抵住她的背心,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他心慌意乱,竟忘了上马,抱起辰年拔足往城内狂奔。快到城门时迎面遇到贺臻带着人追来,瞧得情形也是一愣,忙拦住郑纶,问道:“怎么回事?”

    郑纶慌乱答道:“我,我打了她一掌。”

    贺臻浓眉紧皱,面色凝重,沉声吩咐身后随从道:“曹音,速回水寨去寻白先生,叫他乘快舟东来。曹容,通知泽儿将船靠岸,我这就带辰年去船上。”

    那两个随从齐齐应声,拨转马头疾驰而去。贺臻伸手想要将辰年从郑纶怀中接过,不想郑纶却是不肯松手,他抬眼冷冷去瞧郑纶,道:“郑将军,这是我贺臻的女儿,我须得带她回船上请人救治。”

    郑纶手掌一直不曾离开辰年背心,将真气灌入她的体内,到此刻额上已是起了薄汗。他张了张口,艰涩说道:“她内息太过于微弱,我不能撤掌。”

    贺臻又看郑纶两眼,叫人让出一匹坐骑来,道:“上马。”

    郑纶抱着辰年跃到马上,一行人纵马绕宜平城而过,径直到了江边。贺泽已带着船在江边等候,迎着众人上了船,不等贺臻吩咐,便叫那船沿江逆流而上,去接应乘舟东来的白先生。

    这一路上,郑纶从没断了给辰年输送真气,到了此刻,体内真气已近枯竭,身上衣衫皆被汗水浸透。贺臻身旁的一个随从瞧到这般情形,便就上前说道:“郑将军,叫小人替您一会儿吧。”

    郑纶抬头看他,见这人就是那夜去宜平城内寻辰年的青衣人,好似是叫作曹容的。郑纶虽不甘心,内力已是不继,只得点头,道:“好。”

    那人先伸手按在郑纶肩后,借他的手探了探辰年体内经脉,这才替下郑纶,以掌抵住辰年背心,持续不断地往她经脉内灌入柔和刚正的真气,以护住她的心脉,好叫她维持住那点微弱的内息。

    郑纶踉跄着起身,立在那里怔怔看辰年,瞧她双目紧闭,睫毛低垂,纹丝不动,面庞仿若是上好的细瓷,虽白皙细腻,却是失却了往日里的红润,毫无生气,便是那唇瓣也苍白无色,只嘴角上的那抹血迹鲜红艳丽,触目惊心。郑纶看得心惊,竟不敢再看下去,忙转了身往舱外走去。

    此刻正是晌午,头顶日头虽然烈,却仍是驱不散江上的寒意,那船逆流全速航行,风迎面扑来,打得人面颊隐隐作痛。郑纶在甲板上立得片刻,听得身后有人过来,回头看去,不想却是贺泽。

    贺泽走到船头,淡淡道:“放心,只要她能撑着这口气见到白先生,性命就会无忧。我那日被她一掌差点把心脉齐齐震断,你瞧,现在不是也还好好活着?”

    郑纶侧头看他,问道:“白先生是谁?”

    “你们只知神医朝阳子,却不知有鬼手白章。白先生是我叔父救下的一位能人,医术比那朝阳子只高不低。”说话间,江面上有艘快船扯足了风帆从上游顺流而下,贺泽不觉一笑,道,“白先生来了。”

    他们所乘的大船迎上前去,那快船收起风帆,贴到大船近前停下,有四名护卫从舱中抬出架轮椅来,其上端坐了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圆团脸,白胖胖,五官和气,观之可亲。那几名护卫轻功甚好,抬着他跃上大船。贺泽忙走上前去,恭声叫道:“白先生。”

    白先生笑眯眯地问道:“是谁又挨人打了?”

    不等贺泽回答,贺臻从舱内出来,道:“在这里。”

    白先生瞧了那舱门一眼,伸手从轮椅旁取下一副拐杖来,借着双拐支撑站起身来,口中嘟囔道:“我就烦坐船,去哪里都不方便。”他这样说着,双拐交替点地,人轻飘飘地往那舱内而去,身形却是奇快无比。

    贺泽转身看郑纶一眼,道:“若是担心就进去看着,只守在这里有什么用?”

    郑纶迟疑了一下,跟在贺泽后面进了船舱,就见那白先生已是在辰年身边坐下,伸手在她胸骨上摸了摸,叫道:“哎哟,这样重的一掌,肋骨才不过断了两根,这丫头瞧着娇滴滴的,身子骨可真够结实!”

    此言一出,舱内几人目光齐齐落到郑纶身上。郑纶羞愧难当,面色青灰,只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那白先生又去探辰年经脉,面色却是渐渐凝重下来。

    贺臻见状,不由得低声问道:“怎样?”

    白先生抬眼看他,面上收了嬉笑,道:“肋骨断了倒不碍事,只是这丫头所受内伤实在太重。她修习的内功极为刚强霸道,这才能硬挨住这一掌,此为其幸。可眼下她经脉俱损,却承受不住这份霸道,也算深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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