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安排退路-《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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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过晌午,她叫傻大回房去歇着,独自一人往城守府后院走。崔习所住的小院靠近后花园一角,地方虽不大,却是绿树成荫,幽雅清净。那院门大敞着,一眼就能望见院内的情形,林荫下的石桌旁,崔习正在低头读书。
那门口处立着两个看守,瞧见辰年过来,忙都行礼道:“大当家。”
这声音也惊动了院内的崔习,他抬头向着院外看过来,稍稍一怔,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缓缓站起身来。辰年屏退了那两个看守,不紧不慢地走到石凳旁坐下,拾起崔习刚才丢下的书卷,翻了翻见是本游记,笑道:“你在这里倒是清闲自得。茂儿呢?怎么不见她?”
崔习在辰年对面坐下,轻声答道:“她在屋里,刚睡下了。”
辰年点点头,停了片刻,忽地问道:“若说我身边有封君扬的奸细,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
崔习稍觉意外,想了一想,还是答道:“鲁嵘峰,或是朱振。”
辰年不觉失笑,道:“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崔习话本就不多,闻言也不说话,只默默坐在那里。
辰年瞧他这般,忍不住问他道:“崔习,我对你们兄妹也算有过救命之恩,你却是恩将仇报,将我的行踪卖给贺泽,你见了我也没什么话要说?”
崔习抬眼看她,说道:“事情都已经做下了,便是再愧疚后悔,还有用吗?”
辰年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将他那话咂摸了一番,叹道:“你这话还是真对!事后再愧疚自责的,都不过是想着做戏给别人看罢了。”
两人又都沉默下来,辰年坐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声说道:“可我以前是真信任你。”
崔习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眼帘却是垂了下来,道:“那日后就长点教训,别逮着谁都信,人心隔着肚皮,要分清是黑是白。”
辰年道:“我也懂,只是觉得这样防来防去,算计着过日子,累。”
秋日午后的阳光虽然浓烈,可树荫下却只觉清凉,微风将石桌上的书卷吹得哗啦啦作响,崔习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片刻,这才淡淡说道:“你不该留下我的性命,当时一回寨子,就该杀了我以儆效尤。你是心有不忍,却会有人觉得你是心软好欺。身为上位者,要恩威并重才是。”
辰年自嘲道:“我从未想着要当什么上位者,所求的,不过是个心安罢了。”
崔习知她来此必有用意,可瞧着她总不肯提及,心中多少有些诧异,他便是再心机深沉,毕竟还是年少,扫她一眼,忍不住问道:“来找我何事?”
辰年不答,反倒是问他道:“你所求的是什么?是养大茂儿,还是想为父报仇,抑或是为了一展抱负?”
崔习不想她会突然问自己这个,一时之间竟有些迷茫。自从遭逢家破人亡之变,他所求的几经变迁。从一开始的苦苦求生,到后来的为父报仇,争霸天下,再到如今,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想要求些什么了。
辰年看了看他,又道:“你若一时想不清,我给你两日时间,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起身离开,人还未走到院门,崔习便唤住了她:“我要一展抱负。”他坐在那里,双手扶在膝上,腰背挺得笔直,微微抬着下颌看她,那五官上虽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神色却是坚毅执著,重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一展抱负。”
辰年回身看他片刻,道:“好,那我送你去封君扬那里。至于他肯不肯留你性命,会不会用你,我并不知晓。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崔习回望着她,沉声道,“最坏,不过一死。”
辰年微笑,道:“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
翌日一早,辰年果然就将崔习送到了封君扬住处。封君扬万万想不到她会把崔习给自己送来,愣愣地看她半晌,这才出言问她道:“谢寨主,你这是想叫我养虎为患吗?”
辰年说道:“他极有才,曾在短短数月,就给我训了几千寨兵出来。你若使用得当,许得就能成为助你夺天下的一员大将。”
封君扬神色冷淡,道:“我手下有才的多了去了,不缺他一个。你若觉得他有才,你自己带回去用,我这里不要。把一个和自己有杀父之仇的人放在身边,我嫌自己夜里睡得安稳,是吗?”
“他说他只求一展抱负,不会再报父仇。”辰年说道,“更何况杨成之死归根到底是因他自己的野心,崔习已是想通了。”
封君扬轻声嗤笑,反问她道:“他说的话可能信?你吃亏上当一次不够,还要叫我跟着你一同上当?”
辰年没得反驳,轻咬唇瓣,垂目不语。
封君扬哪里能看得她这般模样,生怕她再将那唇瓣咬破了,强忍着才没出声喝她不许咬那唇瓣。他将目光从她唇瓣上收回,冷声道:“你若是想杀他却不忍,那就交给我,我替你杀了便是。”
他是故意说话气她,不想她却是点头道:“好啊。”
封君扬默默看她两眼,招呼顺平进来,道:“去把那崔习带下去杀了吧。”
“先等一等。”
封君扬淡淡一笑,问她道:“怎么了?”
辰年答道:“你既然知道我心软,就别当着我的面杀他,你先等一等,等我走了再说。”
“也好。”封君扬一本正经地点头,又问她道,“你什么时候走?我也好叫顺平早做准备。”
辰年并不与他斗气,心思转了转,问封君扬道:“你觉得自己掌控不了崔习,所以不敢用他,我说得可对?”
封君扬知她仍不肯死心,斜睨了她一眼,道:“谢寨主,你不用拿话激我,你知晓我脸皮一向厚实。”
瞧他这般油盐不进,辰年叹一口气,无奈道:“不若这样,你先见他一面,可好?你觉得他能用,就留下;若是觉得不能用,我把他带走就是。”
封君扬不觉微微皱眉,问道:“我有些不懂,你为何对崔习这般上心?”
辰年默了片刻,低声答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带着茂儿刚从薛盛英的追杀中死里逃生,为求活路落草在牛头山。那时茂儿不足一岁,崔习不敢放手,便是下山打劫都要背着她。瞧着他们兄妹,我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身上,想义父当年带着我是否也这般艰难。所以,我不想他们兄妹死去。”
封君扬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好吧,我见一见崔习就是了。”
辰年闻言大喜过望,立刻亲自出门去寻崔习过来,待两人走到无人处时,这才低声嘱咐他道:“我估摸着,他杀是不会杀你了,至于他肯不肯用你,却要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崔习颇为诧异地看了辰年一眼,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怎的劝得他肯见我这一面?”
辰年咧嘴笑笑,道:“一言难尽,软磨硬泡,能使的手段都使上了,着实费了我不少力气。”
说话间,两人到了封君扬屋外,辰年只叫崔习一人进屋去见封君扬,自己却等在院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也不知崔习与封君扬都说了些什么,顺平便将崔习带了出来,走到辰年身前,说道:“谢姑娘,王爷请您进去。”
辰年指着崔习问道:“他呢?”
顺平脸上堆笑,道:“王爷命小的先把崔公子带下去,说叫他先熟悉一下情况,过两日再给他安排事情做。”
“行!”辰年笑着点头,脚步轻快地走进屋子,十分得意地与封君扬笑道,“我就说他是个人才,没说错吧?”
封君扬淡淡看她一眼,却是问道:“他那妹子呢?”
“我本是打算把茂儿一同给你带来的,”辰年答道,“不想早上出门的时候被我师父瞧见,她见那孩子根骨极佳,便就给留下了,说要收个可意的关门弟子。”
封君扬闻言轻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她,讥诮道:“谢寨主,你想我用那崔习,却不肯将他的妹子交到我的手上,你这是做的何种打算?”
辰年迎着他的目光,恳切说道:“真是我师父瞧上了茂儿那孩子,我并未骗你。你也知我师父的脾气,行事向来随性,毫无顾忌。”
封君扬微微眯眼,打量辰年,似是在辨别她话的真假。
辰年瞧他这般,不觉自嘲一笑:“你不信也是正常,换作我是你,这般凑巧的事情,怕是也不会信。”她低头,稍一沉默,又抬头看封君扬道,“这样,你容我一段日子,茂儿我早晚会交到你的手上。”
封君扬挑眉,问她:“你师父肯放人?”
辰年用力一抿唇瓣,道:“我去想法子,总之叫你能放心用崔习就是。”她起身要走,欲转身时却又停了下来,低声道,“封君扬,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也没想过要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不管他如何辜负她,她确实是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封君扬听得心中愧疚,涩声道:“我信。”
辰年强自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忙就转身出了门。
城守府里,温大牙等得已有些着急,瞧见辰年终于进门,连忙迎了过去,一边打发傻大去门外守着,一边问辰年道:“怎样?”
辰年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一饮而尽,这才答道:“把人留下了,还向我讨要茂儿,看样子是有意用崔习。”
温大牙嘿嘿干笑两声,道:“还是大当家有算计,竟叫静前辈提前收了茂儿做关门弟子。这早上可是有不少人都亲眼瞧见了,便是那内奸也会觉着这事只是凑巧,由不得那王爷不信。”
辰年却是摇头,道:“他不会信的,他哪里能这么好糊弄了。待拖上他一段日子,我就把茂儿给他送过去。”
温大牙有些惊讶,奇道:“还要把茂儿送过去?那咱们还费这周折做什么?”
辰年笑了笑,道:“你不知那人,他善谋多疑。我若是轻易就把茂儿给他,他定还会往别处想。不若我先把茂儿扣下,也好把他的注意力引走,只猜我是不是想着利用崔习做什么。”
温大牙听得云山雾罩:“大当家,你把我都说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吧。”辰年笑道,停了一停,又问他道,“先不说崔习了,说一说你有个什么打算。咱们既出了那太行山,再想要回去怕就难了,你可有个什么想法?也要与崔习一般建功立业?”
温大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瞧大当家说的,还建功立业,我温大牙有几斤几两重,你还不知道?我哪有那心思啊。”
辰年正色道:“那也得有个打算才是。温大哥,我不瞒你,咱们聚义寨眼下看着虽颇有声势,可根本无法与那些军镇相抗衡。落到最后,咱们这些人不过就两条路走,一是投个靠谱的主公,求一个出人头地,封妻荫子;二就是遁入武林,去做个逍遥散人。”
温大牙不觉有些睖睁,道:“我从没想过这么多,一心只想跟着大当家,奔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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