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实难忘情-《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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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笑得一会儿,辰年面上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低下头安静一会儿,忽地没头没脑地说道:“道长,我在练五蕴神功。”

    朝阳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伸手过来探她的脉门。辰年并未躲闪,也没有运功调息糊弄,任由他给自己切脉,只轻声说道:“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时候性子上来,会忍不住想去杀人泄愤,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都杀了,但凡有一点对不住我的,都想杀了。道长,我总算明白了师父以前为什么会被人叫作魔头。”

    朝阳子脸色阴沉难看,用力丢开了辰年的手腕,站起身来,恼道:“我之前说过什么?你这丫头怎的就这么不听劝!”

    辰年垂头不语,缓缓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朝阳子焦躁地来回走了两趟,在她面前站定,低头沉声说道:“散功!明日我就把你那狗屁神功散掉,省得你以后人不人鬼不鬼!”

    辰年抬头怔怔去看朝阳子,过得片刻,却是不禁落泪,向着他惨然一笑,摇头道:“不能,道长,便是入魔,也强过生死由人,苟延残喘。”

    “发生什么事了?”朝阳子深深皱眉,陆骁已陪在她身边两年,他眼看着这两个孩子日渐亲密,也瞧出陆骁对辰年是真心实意,不知发生了何事,能叫她说出这般绝望的话来,不该只是因为封君扬来了。

    辰年不答,低头默了片刻,忽地抬头看着他,说道:“道长,你脾气虽然古怪,心量狭小,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真正的心存善念、正气凛然之人。”

    朝阳子听得她这话只觉莫名其妙,气道:“你这是赞我还是贬我?”

    辰年答道:“赞你。”

    朝阳子恼怒地冷哼一声:“那就把前半句话去掉!”

    辰年点头,又将后半句话重复了一遍。

    朝阳子稍觉满意,用手捋着胡须,问她道:“你这丫头拍道爷马屁做什么?你就是好话说尽,那狗屁神功也得给我散了!”

    “我不散功。”辰年声音虽轻,里面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我只是想和道长说,若是哪一日我真的入魔,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道长就偷偷给我下些毒,糊弄着叫我吃了,替天行道。”

    朝阳子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后才惊怒道:“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辰年却是浅浅一笑,道:“是真心话,我脑子也没糊涂。”

    就是因为脑子没糊涂,所以才把事情都看得太透,才会心冷。

    义父不在意她,他在意的只有她的母亲,他能将她养大,不过是不想对母亲食言,她明白,也很感激。

    陆骁在意她,可他却是身不由己,他有父母亲族俱在漠北,怎能为她毫无顾忌?她能理解,也无怨尤。

    而封君扬呢?他在意她吗?以前该是在意的,只是他也有他的背负,他的责任,所以他只会与她说:“辰年,是我对不住你。”可便是知道对不住她,却还是要继续对不住下去。

    是啊,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不得已,唯独她是孤身一个,可以毫无牵挂。

    “不管怎样,道长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就是了,到时莫要心软。”辰年说道,她胡乱地擦了擦满面的泪水,起身往外走,出了屋门却又转了回来,向着朝阳子笑道,“你瞧瞧我这记性,我来是请道长一同过去吃饭的,大伙都还等着,竟是将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朝阳子无言,阴沉着脸带上了房门,随着辰年一同去议事厅,走到半路却是皱眉,冷声道:“你瞅瞅你这一身土,还不快点回去梳洗一番再过去。”

    辰年却知他是给自己寻个借口,好叫她回去洗一洗脸上的泪痕。她笑了笑,叫朝阳子先去议事厅,自己则快步回房,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又重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衫,这才过去。

    大厅之中早已摆了七八桌酒席,辰年走到当中一桌坐下,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不好说在宣州劫了官银之事,只说是为朝阳子等人接风洗尘,不醉不休。

    众人哄然响应,齐齐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辰年不善饮酒,只喝过了前面那几碗,便手捧着酒碗面带微笑地听着众人胡侃,无论谁来敬酒,都只是浅浅一抿了事。众人均知她酒量不好,也不难她,各自去寻了投脾气的兄弟喝酒,不一会儿,大厅内就喧闹成乱糟糟的一团。

    温大牙瞧着辰年面上带笑,心上总算轻松了些,也起身敬了辰年一回,饮尽后却是说道:“大当家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行,要不说女子就是女子呢!”

    辰年并不受他激,只微笑着看他,不想一旁的灵雀却是听不得这话,当下就站起身来,向着温大牙叫酒道:“温大哥少瞧不起女子,我来和你喝,倒要看看谁先趴下!”

    屋中这些人都是看戏不怕台高,一瞧这个竟是齐声叫好,倒叫温大牙一时骑虎难下,索性也端了酒碗起来,叫道:“喝就喝!”

    他们两个竟真的拼起酒来,场面正热闹着,肖猴儿悄悄地从外进来,凑到辰年耳边说道:“师姐,云西王那里请你过去。”

    辰年脸上笑容微凝,侧脸瞥了肖猴儿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肖猴儿那里却是不走,像是在等着辰年现在就去。瞧他这般,辰年忽地想起邱三来,猜到肖猴儿定是已被封君扬笼络住了,不觉嘲弄地笑了笑。她从桌边起身,又见陆骁向她这里望了过来,便就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出得门来,不想封君扬已是等在阴影处,辰年看他一眼,又看向他的身后,见并无乔老等人跟随,奇道:“王爷自己一个人?”

    她双颊红润,眸中微微带了些迷蒙,唇瓣开合间,似有淡淡的酒气溢出。封君扬瞧出她是喝了酒,心中忽觉得恼恨异常,又见她身上衣衫单薄,只恨不得立刻寻件披风来将她严严裹住。

    他只看着她不语,辰年不觉微微皱眉,问他道:“王爷寻我有何事?”

    封君扬强自压下心中火气,淡淡一笑,道:“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

    “您之前所提的私事?”辰年了然地点点头,笑道,“本想着明日再去寻王爷,不想您这样心急,既然这样,那就请说吧。”

    不想封君扬却是摇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

    辰年自忖眼下他武功已是比她强不多少,因此也不怕他,便就说道:“正好,我想着去巡一巡寨子,王爷要是无事,不如随我同去,路上也可说说话。”

    她说完,便率先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封君扬在后看得她两眼,这才跟了过去。虎口岭寨子有内外之分,出得内寨,辰年便就真的沿着那围墙缓步而行,遇到巡逻的寨众时,还会出声打个招呼。

    封君扬却是一直无声,只默默地在后面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老远,辰年才突然问封君扬道:“王爷觉得我这寨子可还算好?”

    听闻她句句都称呼他王爷,封君扬额侧的青筋直跳,强自忍了忍,这才干巴巴地答道:“极好。”

    辰年停下步子,回身看他,笑着问道:“王爷,您不高兴?”

    封君扬抬眼盯着她,一字一顿地答道:“高兴,看你过得这样快活,我自然高兴。”

    辰年瞧他一会儿,却是失笑。他们两人此刻已沿着围墙走到山顶,再过去便就到了崖边,辰年寻了块山石坐下,回头看向封君扬,道:“封君扬,我们两人好久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你既然来了,我们坐下来说一说话,可好?”

    这还是见面后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也是头一次好声与他说话,封君扬面色总算缓和了些,走到她身旁坐下。

    不想辰年却是轻声说道:“你说我过得太快活,那么我该过成什么样子?整日里哭哭啼啼,以泪洗面?还是为你消瘦,茶饭不思?你觉得我就该把你放在心上,时刻不忘,守着你的情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是不是?让你得闲的时候,想起我可以失一失神,睖睁片刻,又或是叹息一声你我有缘无分。”

    这一句句话仿若利刀,割得封君扬心上处处见血。

    “我的一辈子,就值得你那些,是吗?”辰年径自慢慢说着自己的话,“封君扬,我曾真心实意地爱过你,全心全意地只为过你一人。如果你还曾记着些当日的情分,请你放过我吧,不管你是来做什么,是想着叫我认祖归宗也好,还是想要奇货可居也好,都请放过我。你是英雄豪杰,争夺天下该有别的手段,我自做我的山匪,活我的一辈子。”

    封君扬手在身侧紧握成拳,隐隐颤抖,僵硬着声音问她:“谢辰年,你就这样看我?”

    辰年站起身来,垂目看了他一眼,淡淡应道:“是。”

    封君扬抬眼看她,漆黑的瞳仁中望不到底,只又问她:“你觉得我来寻你,是想要叫你认祖归宗?想着你能奇货可居?”

    这一次,辰年没有回答,站在那里看他片刻,轻声说道:“封君扬,我很累,我已经活得很辛苦,如果你真的有你说的那般爱我,请你放过我。”

    封君扬抿唇,静静地看她,沉默不语。

    辰年忽地笑笑,道:“我忘记了,你从来不肯在意我怎么想,你只念着你的不得已。算了,既然谈不拢,那就权当没有谈过吧。你出招,我接招,你可尽情算计,我用一命相陪。”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封君扬,转身沿着围墙慢慢往回走。待走得不远,封君扬从后追来,唤她道:“辰年!”

    辰年没有理会,直听得身后有劲风迫来,这才不得不回身,用手臂拨开封君扬探过来的手,顺势去点他肋下的穴道,封君扬手腕翻转,以掌相拦……无声之中,两人双手相搏,互不相让,一时之间竟是难分胜负。

    封君扬不想辰年武功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意外之余更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手上再不留余力,连连拍向她的肩头,最终凭着力气将她摁在了墙上。可他还来不及欢喜,她的手却已是闪电般探出,捏在了他的喉间。

    辰年这才张口,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来:“松手。”

    封君扬愣了片刻,却是笑了,道:“你就是把我喉骨捏碎了,我也不会松手。”

    辰年眉眼冰冷,手上稍稍使劲,冷声问他道:“你当我不敢?”

    他瞧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微微一怔,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问她:“辰年,你真的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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