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义父归来-《江北女匪》
第(1/3)页
辰年看着陆骁的背影,心中不觉一紧,甚至有股也转身随着他杀回去的冲动,可怀里那孩子还在哭,她低头看了那孩子一眼,终是咬牙上了马,向随着她逃出来的温大牙等人说道:“我们走!”
就在此时,山下忽地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极响极亮,辰年睖睁了片刻,面上不禁现出惊喜之色,是义父,是义父来了!
正在与官兵厮杀的陆骁也听到了这啸声,顿时精神一振,发出长啸与山下的穆展越相应。山下又传来几声啸声,竟似不只穆展越一人。那些人来得极快,只不过须臾工夫,那声音便又近了许多。
辰年眼睛一亮,将孩子塞入温大牙怀中,叫道:“看好她!”说完竟策马转身又往那寨中冲了回去。她左手不得使力,只得右手挥了那军中长刀,挥砍间虽然有些吃力,却仍是冲杀到了陆骁身边,朗声向他叫道:“上来!”
陆骁挥刀砍倒一人,手上轻轻一扯辰年的胳膊,人便已轻巧地落到了辰年身后。他从辰年手中夺过长刀,横着端于身侧,沉声道:“你来控马。”
辰年便用双手握了缰绳,只全神驾驭战马。那长刀到了陆骁手中便如同有了生命,灵活得不可思议,两人一马来回冲杀,竟杀得那些骑兵都纷纷躲闪,不敢与之交锋。
又过了片刻,靠近寨门的地方突然传来声声惨叫,辰年闻声转头看去,就瞧见几个黑衣骑士纵马从外冲入,当前那人正是已失踪多时的穆展越。
挡在穆展越面前的骑兵只一刀就被他劈成了两半,便是那拼死迎过去的长刀,在穆展越刀下也轻薄得如同纸片。众官兵都被穆展越骇得魂飞魄散,一时连抵抗都顾不上了,只慌里慌张地往外冲,想着能逃出一条命去。
穆展越刀下,从来不留活口。
辰年之前只是听过这句传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情景,而温大牙他们那里,更是都看傻了眼。仿佛只一眨眼的工夫,寨子里就再无一个活着的官兵了。原本混乱的战场忽地静寂下来,人的惊呼惨叫一下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偶尔有战马悲戚的嘶鸣声响起。
陆骁双腿一夹马腹赶到穆展越马前,习惯性地用鲜氏语说了一句话,又忽地想到辰年听不懂鲜氏话,这才笑着换了汉话,与穆展越说道:“多亏你们来了。”
穆展越却没理会他,目光一直落在辰年面上没有离开。
辰年心情很是复杂,既有惊喜又觉委屈,甚至还有一丝埋怨,诸多感情堵在胸口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陆骁低头瞧了辰年一眼,便主动问穆展越道:“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穆展越淡淡收回视线,正要答话,却有两个随他同来的鲜氏人骑马从外跑来,用鲜氏话高声说笑了两句,然后便把手中拎着的东西扔到了地上。那是几个青州骑兵的头颅,像是刚刚砍下没有多久,滴滴答答的还落着鲜血,在地上四散着骨碌开来。
便是辰年已见惯了生死,看到这番场景也不觉有些胆寒,下意识地别过了头。陆骁却是习以为常,只低声与辰年翻译那话道:“他说外面的官兵也都清扫干净,不怕他们逃回去报信了。”
辰年瞧一眼穆展越,见穆展越用鲜氏话吩咐那些人几句,那些人便各自去做事,有人去了外面警戒,还有人下马来收拾这如同修罗场一般的寨子。温大牙等人一直都在寨门外傻站着,瞧到此刻才心惊胆战地凑过来,却是远远地绕过了那几个鲜氏人,过来问辰年道:“女侠,咱们怎么办?”
辰年跃下马来,先瞧了一眼温大牙怀中哭得累极又重新睡着的孩子,又看看还幸存着的十多个人,见他们几乎个个挂彩,便说道:“先别忙着做别的,先把大伙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得了她这句话,温大牙忙把手下的人清点了一遍,不算那杨熠兄妹,原本寨子里老幼共有十九个人,眼下死了四个,重伤了两个,其余的都挂了轻伤,就这样的结果,还是多亏了陆骁与辰年全力救护的,否则大伙怕是早已经在黄泉路上凑齐了。
傻大还惦记着那杨熠,忙去死人堆里把他扒拉了出来,趴地上听了听他的心跳,抬头向着温大牙惊喜地喊道:“大哥,大哥!这小子还活着!崔小二还活着!”
众人闻言忙都聚了过去,便是穆展越也跟在辰年后面过去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直接丢给了温大牙:“外伤包扎好后给他喂下去,两个时辰一次。”说完又停了停,神色淡漠地补充道,“若是死了,就别再喂了。”
温大牙虽怕穆展越怕得腿肚子抽筋,可还是忍不住腹诽,您这笑话讲得可一点都不好听。他接了那药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忍不住抬头看向辰年。
辰年轻声说道:“他是我义父。”
温大牙这才放了心,千恩万谢地谢过了穆展越,便招呼着人赶紧寻东西来给杨熠包扎伤口。
陆骁那里瞧着穆展越与辰年这一对父女见了面这半晌都没说话,怕辰年心中还在恼恨穆展越,想了想便出来打圆场道:“别在外面站着了,有话去屋里说吧。”
辰年垂着眼睛不说话,穆展越看了她一眼,便先抬脚向那堂屋走了进去。陆骁暗中扯了辰年一下,拉着她在后面跟了上去。所幸这堂屋还算完好,只屋中有些杂乱。辰年上前与陆骁一起把那倒在地上的桌凳都扶了起来,又取了些木柴将屋中烤火用的火堆重新燃了起来。
穆展越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做事,瞧辰年只用右臂,不觉皱了皱眉头,问她道:“左臂怎么了?”
“受了点伤,不碍事。”辰年不在意地答道,又问穆展越道,“义父,您怎么到了这里?”
穆展越看她一眼,淡淡答道:“封君扬说你在清风寨,我是从清风寨一路往北找来的。”
穆展越不善言谈,说话一向简洁,其实他从漠北返回后先去的是青州,不想青州却已是薛盛英的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薛盛英的杀父仇人,穆展越还没傻到去青州城守府询问辰年的下落,听说封君扬去了盛都,他便径直追去了盛都。
封君扬却告诉他说辰年早已经回了清风寨,他瞧着那人不像是说谎,便又去了清风寨,不想又是扑了一个空,只得一路往北追了过来,幸好今夜从山下路过时听到陆骁的长啸声,否则可能还会与他们错过。
辰年闻言沉默下来,穆展越不在时,她有那么多的疑问不解等着他回来给自己解答,可等他真的就在自己面前时,她却不知该如何去问了。要如何去问呢?问义父这些日子都去漠北做什么了吗?是和鲜氏王庭的争权夺势有关吗?还是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清风寨里待了这么多年?
可这些问题,她问了又能怎样?义父会答她吗?
好半晌,辰年才又抬起了头,问穆展越:“义父,你当日为何要把我放在封君扬那里?”其实,她更想用的是“丢”字。那日,穆展越就是将她丢在了封君扬那里,甚至来不及去见她一面,只叫叶小七捎了句话给她。
穆展越答道:“我离开之时,青、冀两州即将大乱,泰兴也有参与,只有封君扬是云西王世子,算是最为中立之人,他身边也最为安全。”
“为什么不能带着我一同去漠北王庭?”辰年忍不住问道,她有武功,虽不算高强,但是一般的自保还是可以。为什么不能带着她一同去漠北?为什么要把她扔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云西王世子府中?
穆展越看出辰年情绪有些激动,不觉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倒是旁边的陆骁瞧他两人这样,出言替穆展越答道:“王庭眼下也不安全,丘穆陵大人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辰年不肯理会陆骁,只抿着唇带着一丝倔强地去看穆展越,等着他的回答。
穆展越静静看她片刻,忽地对陆骁说道:“陆骁你先出去,我有话要与辰年说。”
陆骁有些担心,却不得不起身离开。待他出了屋门,穆展越又看了辰年两眼,才神色淡漠地说道:“辰年,我应了你母亲将你养大,我想我不算是对她食言。我活着不是为了你,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虽辰年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莫要哭,可此刻仍是忍不住落泪。她低了头,任由着那泪珠一滴滴地落在皮袍的前襟上,直待那泪滴不再落了,眼中也重新恢复了干燥,才又低声问穆展越道:“我母亲是谁?我父亲又是谁?”
穆展越沉默了一会儿,答她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辰年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将自己养大的义父,他的面容与以前一般无二,眼神也依旧冷淡无波。她脑子里不知动了哪根弦,突然想也不想地问他道:“我长得像我母亲还是我父亲?”
这话问得穆展越心口一紧,眼前这个他养大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就变了模样,他依稀又看到了那个明媚善良的女子。那个从不嫌弃他的出身,肯把仅有的肉干让给他吃的小姐姐,那个挺身拦在他身前不许别人欺侮、回过头来却又凶巴巴地骂他没出息的小姑娘,那个被人称为“王庭明珠”的最美丽的少女,那个他们鲜氏族血统最高贵纯正的王女。
他们一起长大,她是主,他是仆,她却从来只把他当做她的弟弟。开始时,是她护着他,而后来,变成他守护她。
她曾说:“阿越,你一点都不卑贱,你的父亲定是个大英雄,这才会被咱们鲜氏的女子爱上,所以才会有了你,你的血统比他们谁都高贵!”
她曾说:“阿越,你是个男子汉,谁要是敢欺侮你,你就给我狠狠地揍回去!你要是再只会哭,我也要揍你!”
她还说:“阿越,我不喜欢王庭,这里就像一个大牢笼!咱们一起偷偷往南边去吧,他们说只要过了宛江,那边便是四季如春了,什么时候都有花开。那里的男子个个英武俊朗,那里的女子全都美貌温柔。”
她向往着江南,却在宛江边上停下了脚步。在那里,她遇到了那个英武俊朗的男子。为了他,她心甘情愿地剪掉双翼进入那个比王庭还要小的牢笼,而那个男子,却害她丢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她死在了他的背上,临死前在他的耳边说:“阿越,我好后悔……”
穆展越的目光在辰年面上盘桓良久,这才缓缓地移开了视线,淡淡答道:“你现在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正因为你长得像你的母亲,所以我不能让你再进入任何牢笼。穆展越摇摆多日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他此次南下的目的本是要将辰年带回漠北王庭,可偏生因着辰年这一句赌气般问出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