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亡魂(三)-《你好,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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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子用力点头,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得像星星,黑红的脸上流露出幸福和满足,“都好,苏姨说托免税的福,又有夫人给的几个方儿,本钱少了、买卖好了,今年攒下来小三十两银子呢,大家都做了新衣裳,还预备明年再盖一座院子,弄几个好点的房间揽客。
对了,还给我娘还给夫人您亲手纳了一双鞋,不是什么好料子,但十分结实耐磨又暖和,也在这袋子里呢。”
林娘子虽然泼辣能干,但论及目光长远,却不及苏娘子和流云先生,扩大经营规模、兼容中等客户的主意,就是她们提出来的。
只有规模更大,赚的钱更多,大家的日子才能更好过,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所以在林娘子还对着攒下来的银子欣喜若狂不知所措时,苏娘子和流云先生就已经计划好怎么花出去了……
度蓝桦道了谢,对阿德和韩东道:“行了,不早了,你们送妞子回去歇着,也不必再回来,等会儿我跟你们老爷自己回去就成。”
左右是在衙门里,四面八方全都是执勤的衙役,有什么事儿吆喝一嗓子也就够了。
稍后去到仵作房时,黄兵正靠墙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雁白鸣却还在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挑灯夜战,对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棉袄念念有词。
度蓝桦还没进门就扬声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衣服不对劲,”雁白鸣拧着眉头道,“里面是粉色的,还藏着绣花。”
“什么不对劲?”
黄兵被从半梦半醒间惊醒,眼睛还没睁开的就刷地抽出刀来做防备状。
肖明成失笑,朝外抬了抬下巴,“辛苦了,先去睡吧。”
再过去两天中,黄兵也跟众衙役参与寻人,累得够呛,今天又负责运送尸体、盯雁白鸣,消耗着实太大了。
他挣扎了一回,还想再坚持下,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肖明成都快有重影了,只好讪讪地回去休息。
打发走了黄兵,肖明成才上前看雁白鸣说的不对劲,谁承想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先一步过去的度蓝桦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难怪雁白鸣说这衣服不对劲,因为压根儿就是一件女式棉袄改的。
原本是粉色绣花的袄面,自然不好给男娃穿,改衣裳的人这才将衣服反过来,把原本的青色内衬当了外皮。
就是这么一件捡了异父异母姐姐的旧衣裳,石头也不知穿了几年,洗得泛白不说,领口和袖口都快要磨穿了。
方老六缺钱吗?
并不,据林家良描述,方老六本人和他的两个孩子可都是面色红润、衣裳簇新,就连阿圆自己也收拾得能看过眼去。
唯独石头,在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穿着一身别人不要的破衣烂衫,孤独的死在了无人的荒野。
他所遭受的不公和虐待不仅限于此:
分明是八岁的孩子,但他瘦骨嶙峋的身躯甚至还比不上正常六七岁孩子结实,上头密密麻麻挤满了无数新旧交加的伤痕。
有细条状的,那是用鸡毛掸子之类的小棍儿抽的;
有一头粗一头略细一点的,那是用裤腰带打的……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个个圆点状的烫伤疤痕。
度蓝桦气得直打哆嗦,她甚至忍不住去想,是不是石头是受够了这无穷无尽的苦难,所以干脆选择自尽?
肖明成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脊背,像当初哄儿子一样安抚性的顺了几下。
他们现在要做的,能做的,就是查明石头的真正死因。
如果是他杀,那自然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如果是自杀,逼他做出这个选择的人,也必须得到严惩!绝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去。
他问雁白鸣,“还有别的线索吗?”
为延缓尸体腐败进度,停尸房是一律没有地龙的,冷得跟冰窖一样。
雁白鸣一双手早就冻成紫萝卜,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知觉了,闻言一边在地上蹦蹦跳跳暖身子,一边摇头晃脑道:“没有了没有了,除非让我切开看看,让我切开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看看吧……”
最后的循环,他直接是一边围着度蓝桦和肖明成蹦着转圈,一边复读机成精一样嗷嗷叫的。
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也不过如此,肖明成被他吵的眼睛耳朵脑仁儿都疼,度蓝桦都顾不上伤感了,摆摆手,看着他冻成青紫色的嘴唇道:“明天,明天再切哈。
你先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暖和下,别冻坏了,厨房还替你留着羊汤呢,记得喝了再睡。”
雁白鸣恍若不觉,“我不要羊汤!蛋糕蛋糕,要甜甜的软软的蛋糕!”
度蓝桦啼笑皆非地点点头,“行行行,都要都要,赶紧去吧啊。”
再这么下去,人都要冻废了。
马上就能切尸体,还有甜甜的蛋糕吃,雁白鸣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噗噗噗开出来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小花,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了。
他嘻嘻傻笑着往外跑,结果因为在温度过低的仵作房待了太长时间,冻到僵硬的手脚不听使唤,直接磕在门槛上,扑通一声面朝下扣倒了,哼哼半天爬不起来。
度蓝桦:“……”
肖明成:“……来人,将雁仵作好生送回去,顺便帮他洗个热水澡。”
因为有心事,晚上睡得也不安稳,次日度蓝桦和肖明成都起了个大早,早饭桌上还在争分夺秒讨论案情。
二月份就是县试,这是肖明成上任后的第一次开考,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县试过后又有府试、院试,以及迫在眉睫的春耕,可能发生的春汛……要忙的事情一波接一波,他实在不能将有限的精力耗费在一起简单的孩童死亡案上。
但作为本地父母官,作为一名父亲,他又确实是关心案情进展的,所以就见缝插针地通过这些碎片时间获取信息。
“既然已经断定是溺亡,那么雁白鸣说的解剖还有必要么?”
对不擅长的领域,肖明成向来不掩饰自己的无知。
“有的。”
度蓝桦已经喝了一碗粥,又自己添了第二碗。
这杂粮粥是夜里就开始小火慢熬的,这会儿早就熬出厚厚的米脂,香浓黏稠。
里面除了常见的五谷外,还加了红枣、枸杞和核桃,根本不用加糖就满口香甜。
她夹了一个外酥里嫩的萝卜丝煎饼,满足地咬了一口才再次开口,“虽然是溺亡,但我们并不知道他生前是否被胁迫,而且他身上有那么多伤痕,究竟哪些是旧伤,那些是生前挣扎所致,都需要细细分辨。”
人会撒谎,但尸体不会。
“能看出来?”
肖明成好奇道。
“可以的,”度蓝桦举起自己的手腕给他看上面的血管,“人在活着的时候呢,这些血都是不断流动的,就好像排水管里的水。
而一旦受重击,肉眼看不见的小血管被打破了,血流到这里渗出来了,不断聚集,所以皮肤下面会有深深的淤青。”
肖明成很会举一反三,当即恍然大悟道:“就跟杀鸡宰猪一个道理,要放血就趁活着,对不对?
人濒死或是死后,血就会流得很慢,或是不流,你说的那些眼睛看不见的小血管就不能积血,所以皮肤下面的淤青就会很少,或者说没有,是不是?”
度蓝桦又爱又恨的掐了掐他的腮帮子,只觉得这人下巴上的一点小胡茬都透着可爱,“对,你怎么这么聪明!”
所以,如果能深度解剖,雁白鸣就能分辨出那些是真正的陈年旧伤,而哪些又是石头死前不久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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